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祭 念(四)

谨以此文献给父亲节!

  发布时间:2012-06-07 08:29:43


 

   

  

    春花代旧月,流水送秋阳。岁岁年年更替,大院套的孩子们也开始各奔东西。先是二哥上了大学,接着是大姐二姐先后出嫁,三哥参军,大哥因工作需要,领着爷爷、嫂子和孩子也搬到了老屯以北四里远的袁家岗。十四岁那年夏天,我因读书的缘故投奔了在县城里工作的二哥。也是这年秋天,父亲母亲带着三姐小妹也举家搬迁最终和大哥归在了一起,老房并大院套也一并卖给了邻居张家,从此我再也没能回去。

再见了,我的童年伙伴,离开了你们我很悲伤,再不能和你们一起“抓特务,捉迷藏”,再见了,我的大院墙,你的气派、你的庄重,曾让我在你的怀抱里骄傲成长,还有那屋后挺拔的白杨,忘不了在你的树荫下嬉戏玩耍,还给爷爷摇扇纳凉。村南的场院、村东的谷场,你给了我欢乐也给了我忧伤,那天我在家写作业,突然从你那里传出一声巨响,我的伙伴高小七,不知在哪儿弄的雷管,三根断指淋漓,一只眼晴炸盲。再见了,勤劳朴实的高二娘,你生育了九个儿女,却没有一个能为你遮雨挡霜,祝愿你好人一生平安,祈祷挥起的皮鞭不在你身上噼啪作响。还有可爱的老队长,屯儿里的鸡还没打鸣,你的大嗓门已在东西头回响,一声“干----走—了—嗬—”,让全屯的妇女忙做饭,劳力忙起床。半个小时后,全村的刀镰已挥舞在山岗,映着早霞,逼退晨霜。

大哥的决定是正确的。我去县城上学的那一年农村的形势发生了变化,土地实行联产承包,生产队解体了,牛马和农具也分给了农户,家家插具(合伙互助)种地,没有劳力或者劳力少的人家,屯里人都不愿意和他们一起合伙“插具”。当时家里爷爷年岁大了,父亲身体也不好,归到大哥那里既集中了人力也集中了物力。

大哥也很有经济头脑。他工作的单位是县电业局下属的一个变电所,所里四个人只有大哥一家在那里居住,用电用水都很方便。他和父亲商量决定开豆腐房卖豆腐。父亲心灵手巧,稍经指点就能掌握做豆腐的要领,做出的豆腐又嫩又香,方圆五里老老少少都喜欢吃。

父亲的豆腐房开在变电所的一间空屋子里,靠屋子北侧安了一口大锅和一口小锅,挨着大锅放了一口大缸,正上方用两根一米多长小碗粗的圆木十字交叉支着一个“过包”吊在房梁上。

靠西墙南侧,用木料搭成两米半左右的平台,上边放着做豆腐用的模具。屋的中央是一口机井,挨着机井安了一个小型电磨,一口小缸被安放在电磨旁。

 当时做一个豆腐(两板)约需四十斤黄豆,多了赔钱少了不够用。每天下午,父亲把黄豆用称称出来,放在簸箕里把石子儿、土块儿等杂物细细挑出,放在水里漂洗,然后从水里捞出来放在小缸里用水泡(夏天用冷水、冬天用温水)。这道工序对水和时间要求都很严格,水多豆子泡的时间过长,做出的豆腐没咬头不筋道,水少时间短豆子泡不开,不好磨。

为了卖得及时,一定要把豆腐赶在早饭前做出来。一般是凌晨四点开始,先把大锅架上火,打开电磨,把泡好的黄豆放入其中,伴着电磨的轰鸣,乳黄色的豆浆便从电磨的底部“哗哗”的流到桶里,接满一桶倒进锅里,再接满再往锅里倒,一桶接着一桶,直到把所有泡的豆子磨完。这边电机磨着豆浆,那边人烧着火,豆浆磨完了,锅也烧开了,用特制的豆腐瓢把翻开的豆浆舀到“过包”里过滤,豆浆从“过包”的缝细中淌入下方的缸里,留在“过包”里的杂质就是豆腐渣,豆腐渣营养丰富,用它喂出来的猪膘肥体壮。为了使豆浆充分流出,还要用夹板子(用两个一米半长五公分粗的木棍制成,一端用绳子将两个木棍固定)使劲夹包里的残渣,尽量把含在里边的豆浆挤压出来,就这样反反复复,直到把一大锅豆浆全部上包、滤出…… (这个时候喝上两碗豆浆,肚子里才叫个舒服,如果再放里面两勺白糖,那真是美了美了,醉了醉了)

接下来是点豆腐,用小瓢取来适量的卤水,小心翼翼的往豆浆里点,一边点,一边用“豆腐扒”在豆浆缸里搅,这是个技术活,全靠经验摸索。卤水点少了豆腐太嫩,卤水点多了豆腐会老,不好吃。经年累月,父亲摸索出一条规律:看卤水和豆浆的化学反应情况。卤水呈酱紫色,点入豆浆中会迅速发生化学反应,形成乳白色的豆腐脑,慢慢饱和后,卤水滴在豆腐脑上就会呈现出它的本色。看到这种情形,父亲知道已经到了“火候”,可以做豆腐了。

豆腐模子看起来很简单。先用木板做成一米见方二厘米厚的底盘,加两道横木固定用来托豆腐。再做四条长九十公分宽六公分厚一公分的木板儿,四条木板儿首尾连结,能拆能合,成正方形放在底盘上,用来盛豆腐。四条木板儿上边还钻出两到三个小孔,便于水份顺畅流出。还要做一个方形豆腐压板,用来压豆腐。以上部件准备齐全,就成了一副完整的豆腐模子。

支起豆腐模子,在上边铺好豆腐包,父亲把点好的豆腐脑一瓢一瓢的从缸里舀出倒在模子里,再用豆腐包包好,包严,最后把豆腐压板压在上边(经卤水点过的豆浆分离出豆腐脑和水两部份,把豆腐压板压在上边,为的是挤出多余的水份)。四十分钟后,拿开压板,打开豆腐包,一大方块颤微微,白嫩嫩的豆制品便呈现在了你的眼前,这就是所说的“大豆腐”。先别着急吃,还要用豆腐尺、豆腐刀打出方块状,然后抽去支在周围的四条木板,连底盘带豆腐一起小心的抬到屋外早已准备好的手推车上。

 随着一声“大——豆——腐——”,父亲叫卖的身影已出现在了屯儿里的街头巷尾。

 做豆腐本不是父亲的专长。包产到户前,父亲当了二十多年的大队书记,虽然只念过四年书,但思想深刻,经验丰富,管理大队有井有条,深受村民的尊重,曾有几次进城参加工作的机会,都因爷爷不同意,孝心的父亲只好放弃了他的想法,把机会让给了大伯和叔叔,自己却永远留在了陈家岗的黑土地上。

遗憾织就了父亲永远的心结。梦想没能实现,却使一颗本不安份的心最终和土地纠葛在一起,一辈子也没能融洽,上了年纪又要学做豆腐,这对父亲来说是多么无奈呀!就是心怀着这般无奈,父亲拖着他羸弱的病体执意将豆腐房一开三年,直到我和妹妹完成了学业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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